过期拥抱

@阅和

【橘洲焰火丨11:00】逃离巧克力孤岛

上一棒:@巡游情书 @草莓泡芙卷 

关键词:人群与孤岛丨同一棒@明治脆桃 

下一棒:@山岸. @YYYY 




铁门砰的一声被用力关上,刺眼的灯光照亮男孩平静的脸庞。他生得冷峻,坐在那里仿佛自有风骨,面对指控也不急不躁。大楼外暴雨滂沱,几名警官偷着抽烟,老刑警若有所思地盯着地面,旁边人问:“怎么说?”


老刑警摇头,“他说他没错。”




传说梦境是人脑编织的绸缎,被寄存在很远很远的云端之上。其实没有那么远,就在苏黎世,少女峰,手握齿轨列车的车票,下车后在玻璃窗前轻敲两短一长,再醒来时你就会发现自己身处梦境管理局。


刘耀文醒来时伴随头脑胀痛,和一个扣在头顶的大玻璃碗,碗里的巧克力酱顺着额角流下来,空气中弥漫甜腻腻的味道。他懵了一瞬,似乎没有想到自己堂堂江湖名偷,居然在……呃,巧克力酱沟里翻船了。


紧接着灯光大亮,他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像只漫步在黑夜的白色猫咪,而现实也的确是这样的:一个身着柔软的白色毛衣的男人走近了他,猫眼浅浅折射着暖色光晕,手里端着一盘糕点,闻起来和正从他额角流下来的东西如出一辙,他想那是布朗尼蛋糕。


“嘿,你也太不小心了。”那人的声音清亮,令刘耀文恍惚片刻,很熟悉,不知道在哪里听过,也许是好听得与某位电台主播相似。他的语气也柔软,“你是灵魂管理局的快递小哥吧,路还好走吗?这里不好找吧。”


不好找,因为他提前两个月踩点,结合多方消息,才摸索出进入梦境管理局的方法。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混进来,偷一个梦。不管眼前的男人误会他是谁,这都是偷梦的好机会。


“还可以。”刘耀文伸手把头上的玻璃碗拿下来,有些讷讷道,“打翻了你的巧克力酱,不好意思。”


面前的人笑出声来,“看起来是我更应该道歉——你需要借用卫生间吗?顺便,我还可以借你一套干净的衣服。”


刘耀文跟着他走进卧室,打量屋里的布置,简单、温馨,目光落在单人床上,“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我的意思是,梦境管理局只有你一个人?”


他看着蹲在地上的一团毛茸茸的白色,这人还蛮好笑的,站起来身量挺高,蹲下去怎么这么小一只。然后他听到这团毛球的声音,“嗯,是的,我叫马嘉祺,叫我什么都行。”


刘耀文从善如流,“小马哥。”


马嘉祺的动作停顿了一会儿,刘耀文以为自己喊到他不喜欢的称呼了,刚要改口,马嘉祺把两件衣服递到他手上,“新的,我穿着有点大,就压箱底了。你穿可能正合适。”


是灰色卫衣套装,刘耀文穿上出乎意料地合身,洗过澡后整个人冒着湿漉漉的水汽,他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到流理台。马嘉祺正背对着他从烤箱里取出布朗尼蛋糕,刘耀文好像再次被巧克力酱包裹。他盯着马嘉祺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感到心安,大概是奔波劳碌的时间太久,便越发想念单纯安稳的生活。


也许找个借口在这里住下也不错,偷梦的事可以从长计议。


“要吃吗?”


“可以吗?”


马嘉祺失笑,“当然可以。”


刘耀文饿得能吞下一头牛,咬着软绵绵的蛋糕时却下意识放缓了咀嚼。马嘉祺坐在高凳上晃荡着双腿,好像精致天真的布偶娃娃,但他从心底不愿接受这个比喻,就像他不愿相信这一切是梦——暖烘烘的房间,柔软的卫衣,松软的巧克力布朗尼,还有一个讲话温软的男人——躺在一片云彩上一样,拜托不要让他从梦中惊醒吧。


于是一切都像是从开头就带错公式的数学题,再怎么演算都没法得出正确结果。好在刘耀文还有很长时间,是的,他相信马嘉祺会收留他。


“那个……其实是这样的,我犯了点小错,被灵魂管理局开除了,”刘耀文并不知道灵魂管理局是什么,信口胡诌道,“这是最后一单,送完这单我就失业了。我干活还算勤快,你烤的糕点又好吃,我能留下吗?”


马嘉祺眨着眼睛看他,直到开口的前一秒,刘耀文的心跳加速,以为自己的谎话被识破。然而马嘉祺似乎只是想试探他的态度是否诚恳,或是别的什么原因。短暂地停顿一会儿,“好啊,我待会儿把灵魂管理局要的东西给你,你送完就回来,我雇佣你了。”


刘耀文点了两下头,咬在嘴里的布朗尼爆出巧克力夹心,不合时宜地想,小马哥的声音真的甜到掉牙啦。


吃了两块后,刘耀文不好意思地停了下来,乖乖巧巧坐在椅子上等待发落。马嘉祺从另一个房间里走出来,见他略带紧张的正襟危坐姿态便笑了起来。


“别紧张,你要做的就是把这个盒子送到灵魂管理局。”天晓得灵魂管理局在哪,刘耀文低头看了看,是个做工精美、带有古朴雕花的漂亮盒子,上面竟然没有快递单。谁来救救他,他到底要送去哪里?


马嘉祺继续道:“不过说起来我们两家挨得蛮近,灵魂管理局还在莱比锡的尼古拉教堂吗,老地方?”


莱比锡刘耀文听过,在德国,他哪里晓得搬没搬家,只得囫囵嗯了一声。幸好马嘉祺将地址讲了出来,他现在能做的不过是祈祷灵魂管理局确没移址。如果移址,他除了回来向马嘉祺坦白一切别无他法。


“请务必妥善对待它,”马嘉祺轻轻叹了口气,“盒子里装着一对母女的命运。”


“为什么?”刘耀文不是喜欢打听私事的人,但唯独提起母亲,他想问一问。


马嘉祺没有着急说话,从茶壶里倒了杯温水推给刘耀文。刘耀文伸手接过来道了声谢谢,接着倏忽心悸。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今天很不安稳,心悸也来得无缘无故,模糊碎片从脑海中闪过,他试图捉住把它们看清,却更似雾里看花令人捉摸不透。


“灵魂管理局掌管灵魂,往来梦境管理局,自然没有别的买卖。”马嘉祺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叩击,仿佛生命最后的悲鸣,“这位母亲用灵魂换了女儿两年美梦。”


闻言,刘耀文心有戚戚,他的母亲死于他十岁那年,随之而来的一场高烧甚至还带走了他的所有记忆,命运于他如此残酷而慷慨。旋即感觉到马嘉祺用左手蹭了蹭他的小指,是安慰的意思。马嘉祺的手有点凉,像冬天落下的一朵小小雪花。觉察到自己所想,他的耳朵连同颈侧烧起火来。


“好,”他发现自己声音沙哑,“我会把它安全送到的。”


其实来梦境管理局打工也没什么不好,或许要比当名偷轻松快乐得多。


夜晚,刘耀文坐在瑞士开往德国的列车上,车厢内温暖舒适,但没有梦境管理局里的那个巨大的壁炉,和里面火焰嗤嗤作响的声音。他隔着背包摸了摸精致的盒子,想,要爱女儿到什么程度,才会用灵魂去交换美梦呢。刘耀文又想到和这个故事一样柔软又充满魔力的人,名字就是统治他思想的咒语。马嘉祺三个字像蝴蝶般从他的唇齿间吐露,很快像巧克力般在空气中融化。可是胃里无数蝴蝶振翅的错觉并没有消失。


直到他忘记念到第几遍,他的眼皮渐渐下坠,坠到蓬松的梦境里。




前往灵魂管理局的一切很顺利,他来到尼古拉教堂门口,听教堂的唱诗班缓缓唱着他听不懂的鸟语,节奏舒缓悠扬,仿佛这样便是对灵魂的洗涤。刘耀文在门口不厌其烦地听了一会儿,有位修女从教堂里走了出来,“你是来做礼拜的吗?”


“不,我是送快递的。”


修女皱起眉:“在主面前,不可说谎。”


“没说谎,叫你们神父来。”


修女瞪了他一眼,回到教堂。半晌,身着长袍一头白发的神父走到他面前,手里还捧着本《圣经》。刘耀文把盒子从包里拿出来,“梦境管理局来的。”


神父哦了一声,从他手里接过,“那对母女。”面露古怪地看了看他,“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是我们雇的快递员吗?”刘耀文摇头,“我是梦境管理局的。”


“怎么会!小马他已经到时间了吗?”神父口中念念叨叨,“不对啊,明明还差将近一年。”


“什么一年?”


“小马没跟你说过吗,还是你没见过小马?我不说了吧,不太好,我主宽恕。你如果好奇,回去问问便是。”神父如是说。刘耀文怀疑他精神状态不太正常——没办法,作为无神论者,看到神父这样的形象不免觉得有点离奇——他完全没把马嘉祺的什么秘密放在心上。


马嘉祺能有什么秘密呢,不过是个他忍不住想要接近的人罢了。


回程的路上他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挑了些巧克力,他只是不知道该带什么作为礼物送给马嘉祺。一想到此时此刻有人在等他,他的心里就塞满了棉絮似的,轻飘飘、软绵绵。


收银员正在打盹,听到他走过来的脚步声突然惊醒。白人女孩一边睡眼惺忪地扫描条形码,一边悄悄打量他,“嘿,你是亚裔?”


“嗯,怎么了?”


“巧克力……是送给女朋友的?”


“不是。”刘耀文否认,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定义他和马嘉祺的关系,没多说话。扫了一眼显示屏,塞给女孩几张纸钞。女孩看上去非常满意他的回答,笑眯眯地收了钱,令刘耀文感觉奇怪。


但这种奇怪的感觉没有延续很久,他再次坐上齿轨列车,车窗外的景色在飞速倒退。作为小偷——专偷艺术品的名偷,他从未如此清闲地走在安静的小镇,也从未如此期盼地等待与一个人相见。


刘耀文想起自己的从前,其实他不太回忆这些。十岁,他失去母亲,父亲再婚,将他当拖油瓶扔给奶奶。后来奶奶去世,他走投无路,就被组织带走培养成惯偷。不太光彩,可他别无选择。


曾经,他回望种种,总害怕自己堪称堕落的一路被谁知晓,余悸常常萦绕心头。真正在脑海中检索究竟谁会失望,答案却是无。


现在,他的害怕有了源头,因为他的目的地是梦境管理局,他决心要在那里度过一段不短的时光,越长越好。如果被马嘉祺知道他是小偷,而且要从梦境管理局偷梦,会作何想?他害怕了。




第二次降落梦境管理局,刘耀文功夫熟练多了,至少没顶着一头巧克力酱亮相。


客厅里黑漆漆的,只剩电视屏幕发出不断变幻的光,刘耀文走过去,发现里面正播着《老友记》。他有些想象不到马嘉祺一个人孤独地坐在客厅里看六个人吵闹的场景。垂下眼睛,马嘉祺已经歪在抱枕上睡着了。


刘耀文忽然想问问马嘉祺他的过往,独自在梦境管理局工作,每日生活在这座无人问津的孤岛上,这是命运对他的惩罚吗?转瞬之间,他又把话吞了下去,仅仅是沉默地看着马嘉祺。


马嘉祺的皮肤很白,尤其是在微弱的光线下,白得几乎是那种不见天日的苍白。睫毛轻轻搭在眼睑上,仿佛这不是睫毛,而是眼睛的棺椁。平心而论,他长相清俊,如果单纯见色起意倒也说得过去。可是刘耀文用手背贴了贴马嘉祺的颊侧,他怎么会这么心疼他啊。


“回来了?”马嘉祺短暂地半睁开眼睛,感受到刘耀文的手,顿了顿,主动把脸蹭了过去,像只乖顺的白猫。


刘耀文嗯了一声,“去卧室睡吧。”不等马嘉祺回答,他将马嘉祺打横抱起。马嘉祺下意识惊了片刻,“等一下。”


“怎么了?”刘耀文往卧室走。


马嘉祺长这么大没被公主抱过,还是被刘耀文,又羞又着急。挣扎几下无果,索性一头埋进刘耀文衣服里装鸵鸟。


床垫凹下去浅浅一层,刘耀文把被子拉过来给他盖上,然后坐在床边,等待马嘉祺的回复。


“外面冷吗,天气预报说有雪。”


“不冷,还没下。”


“好期待下雪呀。”


“要是明天下雪,要不要出去玩?”


“不,”马嘉祺眨了眨眼睛,“我不能离开这里。”


“那你为什么要看天气预报。”


“因为你在外面。”


刘耀文低头,笑起来,学着他缓慢的语调,“既然这样,我也不离开这里。”


“为什么?”


“因为你在这里。”




在梦境管理局的生活平淡,但并非乏善可陈。马嘉祺每天的工作是监督机器正常运行,偶尔故障需要他手动将梦境送到规定的轨道上。刘耀文同他一起看着一个个盒子进入机器,“哥,你说咱俩的梦也在这里吗?”


“嗯。”马嘉祺点头,“当然啦。”


“那我能不能利用职务之便,多塞几个美梦给你?”


马嘉祺哭笑不得。


就在寻常的一天,马嘉祺打开冰箱,看见刘耀文那年冬天送给自己的巧克力。他想,再不吃就要过期了,可是他真的舍不得。拿起来时,中间夹的一张纸条掉落在地,是张小票,背面用口红写着Ich liebe dich(我爱你),然后是一串电话号码。


“刘耀文!”


“怎么了哥?”刘耀文从厨房跑出来,很明显,他正在和红烧鸡翅作斗争,绞尽脑汁想要把它做得更好。难以想象,他曾几何时是绞尽脑汁想要把《蒙娜丽莎》偷出卢浮宫的。


想到这里,马嘉祺笑了,笑得眉眼弯弯。刘耀文看见他的笑容不明所以,却忍不住也笑得嘴角圆圆。


马嘉祺举着这张纸条,“这是谁写的,一点也不好看,我要给你写个更好看的。”


“好呀好呀。”


“还有——”马嘉祺的语气轻松,好像只是在谈论天气,“这座孤岛我待腻了,你带我去人群中吧。”


刘耀文应得也轻松,更准确地说,无论马嘉祺提出什么要求,他都只会这样无条件地答:“好呀好呀。”




与此同时,国际刑警组织的警报响起,罪犯1212号越狱。镜头聚焦到白板上,是两张照片——罪犯1212号马嘉祺,涉嫌越境盗梦,被判处在梦境管理局的劳役十年,今天是他出狱前第三十天——照片正是他的旧照和近照。


此案一出,刑警们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时越狱。根据监控视频和各种资料反复确认,与之一同出逃的系多起倒卖艺术品案件嫌疑人刘耀文,但因证据不足释放。


不仅如此,他还是马嘉祺入狱前的邻居,一个十岁就失去母亲的孩子。年轻女刑警翻开这份十年前的笔录,只有短短几行字:


“姓名?”


“马嘉祺。”


“年龄?”


“十三。”


“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吗?”


“不知道,我只是偷了个梦。”


“为什么偷梦?”


“邻居家小孩的母亲病故了,他哭得太吵,把我烦到了,所以偷个梦给他。”


“知道偷梦是犯罪吗?”


“不知道,我没错。”


她心里五味杂陈,职业素养强迫她在此时冷静分析案情,争取把马嘉祺及时捉拿归案。可私心作祟,她设身处地,很想痛哭流涕,为马嘉祺流一场泪。


身旁的刑警注意到她红了眼眶,低声问:“你还好吗?”犹豫一会儿,“领导也真是的,明明你母亲……还在丧假期,怎么一个电话把你喊回来了。”


“我好多了,”她哽咽道,“我母亲在天之灵保佑我,我在梦里时常见她。在梦里,我是最幸福最快乐的小孩。是母亲保佑我——”她终于落下眼泪,“马嘉祺、马嘉祺,我好想告诉他:逃吧,和你的爱人一起逃出这座孤岛吧。”


“还有——”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用力弯起嘴角,


“爱与被爱都使人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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