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山
#文祺
生日直播结束后，马嘉祺几乎是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回房间，勉强打开微信回复家人的生日祝福。手机屏幕亮得刺眼，不知怎么给他一种沉郁的无力感，海浪般蹁跹而来，又悄悄退去，留下一捧虚无的雪。
刘耀文在这时走进来抱住他，头埋在他颈窝里蹭啊蹭。他感觉刘耀文情绪不对，低头去看，才发现小孩的眼眶红红的，像只受伤的小狼崽。亲了亲他的眼睛，刘耀文的声音有点委屈，“小马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这个直播，”刘耀文心疼马嘉祺在十八岁生日这天还要接受公司安排，开这样一场直播。不尴不尬的游戏，唱几首歌，刘耀文坐在那里，觉得马嘉祺离他远得可怕。十八岁啊，他会不会害怕。“不如放你回家跟爸爸妈妈哥哥吃饭。”
旋即用鼻尖碰了碰马嘉祺的脸，“宝贝，等咱们……”他想说等他们出名了，就不要再像提线木偶一样受公司摆布。如果马嘉祺说不出口，他就帮他的小祺拒绝这样荒诞的活动。可是话到嘴边，他想起师兄，他们那么火，但在晚会上碰见连头都不敢点一个。
他抱着马嘉祺，“等我有钱了，就把公司收购过来，你当总裁，我当你的助理，再也没人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马嘉祺笑他幼稚，心里却熨帖得很。他不知道刘耀文曾经欲言又止，也不知道刘耀文曾经有一瞬间放弃了四年的梦想，只想跟他一起籍籍无名，一起困在十八楼这座山里，不分离。
“马哥，我说过，”刘耀文未语先笑，似乎忆起自己要收购公司的大话，眼睛里却透出几分嘲讽，“我想要 再也没人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马嘉祺沉默，听得刘耀文继续道，“我最近在筹备新专，算是转型第一步。只要……只要你同意，”刘耀文握上他的手腕，不敢用力，“咱们就公开。”
“我会说是我追的你，”刘耀文越说越急，内容颠三倒四也顾不上，“我不会让粉丝骂你的，马嘉祺，你信我。”
“咱们公开，马嘉祺，这样公司就没法逼你接耽改剧、和其他人炒cp了。”
“够了没有？”马嘉祺听见自己说。
“刘耀文，你真是够胆了。辛辛苦苦当练习生，好不容易从团里杀出来，做你心心念念的大明星。现在你说，要为了我放弃是吗？”
他的声音好平静，“刘耀文，你是偶像，天生就该站在舞台上。你说转型，你自己甘心吗？”
“我错了，是我错了。这一切早该结束了。”
马嘉祺从梦中惊醒，睁开眼半晌没缓过神来。分手两年，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真切地梦到十八岁的刘耀文。
那阵公司着力推三代出道，二代七个人聚少离多，美曰其名单独行动。他在剧组日夜颠倒地拍戏，刘耀文在磨他的新歌，常常早上发的微信，凌晨才收到回复。
为了赶回去给小孩过十八岁生日，他通了两天宵把戏份拍完，片刻没阖眼地定了机票飞到刘耀文身边。然后接到公司通知，不许在刘耀文生日直播上露面。
原因是，他们近期私下联络被扒，超话排名进了二环。而公司有意让他接一部耽改剧，他的其他cp过热显然不利于推新的cp。
于是他坐在车上，用手机看完了整个直播。
小孩下播后就给他拨了电话，质问他为什么没来。他深呼了一口气，正准备解释，熟悉的疲惫和无力感袭来。他只觉得心脏被人使劲攥紧，心头血洒满了胸膛，几近溢到喉咙。“我……没赶上，对不起。我在楼下。”
刘耀文闻言欣喜道，“小马哥你等我，我马上下去。”
马嘉祺望向窗外，夜色迷蒙，好像即将吞噬谁的脊骨，不留情面地。他的眼皮好累，他好想下一场雪，掩盖这理不清道不明的痛楚。
刘耀文没错，公司没错，他也不想承认自己有错。毕竟这十八楼要有多残酷，才不能允许他爱一个人呢。
可当小孩扑向他，说出那些令他又惊又痛的话时，他才清醒过来——是他错了。
十八楼本就是一座困山，困住了好多痛、好多恨、好多爱，唯独困不住马嘉祺和刘耀文。
马嘉祺回过神来，助理已经在电话那头唤了好几声，他连忙应道，“怎么了？”话一出口，他吓了一跳，他嗓子哑得厉害。摸了摸额头，大概是发烧了。
“马哥，没事吧？是不是感冒了？今天晚上的晚会不能缺席，要不要给你送点药去？”
“不用。”马嘉祺揉了揉太阳穴，昨晚刘耀文频繁入梦，耗光了他所有精神。他现在只想闭上眼好好睡一觉，最好不要再梦见刘耀文。
下一秒，他想，最好再梦见一次刘耀文。
然而结果并不如意，刘耀文没有再次出现在他的梦里。他坐在化妆间，感觉眼睛热得厉害，连带着头也昏昏沉沉。化妆师碰上他的脸，呀了一声。
“小马，你脸好烫啊。是不是发烧了？”
“嗯。”他睁开眼，对上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对化妆有影响吗？”
化妆师被噎了一下，“这倒是没有，但你不难受吗？”
“我没事，”马嘉祺对她笑了笑，“麻烦了。”这次他只是来刷个脸，没有奖要拿，想来没人注意他生不生病。
但他承认这里有破罐子破摔的成分，若是正常情况下，他至少会吃两片退烧药。如今这副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脆弱样子，不过是出于自虐心理。就像一道伤痕经年累月才结了痂，他却要剜出一道更深的，鲜血淋漓，来提醒他流过的泪并非来路不明。
走完红毯，冷汗已经打湿了衬衫。他强撑着一口气坐下，和两侧的艺人打了招呼。前面的人闻声回头，与他对视几秒。
刘耀文。
他们有意互相躲避，竟是一年多没见过。刘耀文今天一身笔挺西装，头发尽数拢到后脑，只余几缕发丝垂至眼睑，染出一片鸦青色的氤氲。马嘉祺发现他还是好爱刘耀文，爱到他想去吻刘耀文的侧脸，告诉刘耀文，我哪也不想去 只想待在你身边。
“你怎么了？”刘耀文问。马嘉祺辨不出那是什么语气，不敢自作多情，当是寒暄的场面话，摇摇头，“没事。”
刘耀文快被马嘉祺气死了，他看着马嘉祺走过来，三步一咳。刚刚在他后面跟其他人说话时都快哑得出不了声，怎么可能没事。
“过来，”他发现自己声音有点冷，放软了语气，“马嘉祺，你过来点。”
见马嘉祺睁大了眼睛，乖乖凑到他面前，刘耀文忍不住笑。接着同马嘉祺额头相抵，又皱起眉。
“这么烫。”他低头给助理发了条微信，问他车上有没有退烧药，然后伸手想摸马嘉祺的头，却被躲开了。
马嘉祺不着声色地把他的手摁回去，“小心被拍到。”
刘耀文顿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想，真应该给马嘉祺颁一面敬业锦旗，烧成这样都不忘避嫌。他又想起两年前，他也是这样被拂开了手，看着马嘉祺的车越来越远。他好恨被马嘉祺抛弃，可他不恨马嘉祺。
他借着去洗手间的由头找助理拿了水和退烧药，一股脑扔进马嘉祺怀里，赌气地转过头去装作无事发生。
晚会结束时，他才回头，却发现马嘉祺眼角通红，身旁的水和退烧药原封不动地摆着。
刘耀文不明白，两年没见马嘉祺怎么变成这样，这么能作践自己。是不想病好，还是单纯讨厌他到他给的药也不吃？
“马嘉祺。”
“嗯？”
刘耀文不明白，他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可他学不会马嘉祺的平静，也学不会如何放手，索性把心剖出来给马嘉祺看。
“我好想你。”
他声音很低，还掺着点只有马嘉祺能听出来的哀求，“跟我回家吧，好吗？”
马嘉祺看着刘耀文伸出的手，下意识握了上去，像曾经无数次那样。有一瞬间他疑心这是梦境，因为他和刘耀文好熟悉，熟悉得像他本该被困在刘耀文的怀抱里。
刘耀文拉着他上车，旋即从侧面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颈窝，“宝贝，我好想你。”闻闻马嘉祺身上浅淡的牛奶味，刘耀文高高悬起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或者说，他终于有了种尘埃落定的安全感。好像只要有马嘉祺在身边，什么痛什么恨都能放一放。
被哄着吃了药，马嘉祺大脑一片空白，他对今天的一切没有预料。毕竟他抛弃过刘耀文，刘耀文理应那么恨他。即使不恨，这世上有谁那么傻，能在原地等他两年。
刘耀文能。
他觉得心里好热，像是一簇向死而生的焰火，吹不灭，浇不冷，滚烫的月光忆起那年谈论过的爱和以后，永远因此永远。
朦胧间他拽过刘耀文的手，想让他摸一摸自己的头。然后刘耀文把他抱进怀里。
他想说对不起，想说他有错，又想说他没错。他想说他有罪，想说不如趁夜色迷蒙 你同我一起出逃 逃出这座困山。
最后他说，“我爱你。”
刘耀文就是他的困山。
